这一条《一勺吟》诗评,不可不重录于此,这是四川双流郑安乡学长所注的:(见该选集第57页《话旧行》眉批)“余服膺郑必宽言,读君诗令人增寿。余以为君之诗纯真质朴,出于自然,体天地之心,窥造化之意,机心退位,佛性生成。心旷神怡,乐天知命!读君之诗,堪称是人间真善美之精神享受,焉得不寿!余尤爱君之五古如《黄山行》等诗,读之令人心境澄澈。了无烦恼。”

安乡所言,实是耘一直在追求的境界,徜能如此,则真不虚此生,不负爱诗痴吟之名,不负爱吾诗之诸师友矣!

心境澄澈,这是怎样的一种境界!读耘诗而能跻此胜境,实是令耘欣慰自豪的。我写诗首先是怡己,励己的,然后是怡人,我时时都想与友人谈诗,谈自己满意之作,就是如同萧乾大作家所讲:“写作是要让千万读者分享所恨和所爱。”

人要有乐趣,人要有爱情,友情,诗情。三者俱无,生活必然枯槁。我则时时、处处充满此三者,所以我快乐。我有快乐,总希望与朋友们共之。这便是我自号“痴吟人”,以钵池之一勺饷奉诸友者。

我的诗是能融友情与爱情于其中的。王力奴老人谓我“对万物有情”,“有祥和之气”,我是有这么一点“情”这么一片“气”的。人患情多,我在世俗中交往因为太迂直,不知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委屈,但怎能对质朴淳厚的人们。一一严师,知友,亲人,年轻的学子,淳朴的老工人,老农,一一没有情呢?在社会的污浊里,因要保持纯洁、不欺,真不知上过多少当,吃过多少苦,那么,对于自然界的山、水、云、月、花、树、草、石、泥土、禾苗,即使是一片小小绿叶,一丝金色阳光,怎能没有感情呢?我实在太爱她们了。面对她们,或是想到她们,我便很幸福。何况我对我所亲爱的友人,老师,我的爱人,我的学生们呢?痴也罢,呆也罢,被人笑也罢,被人骂也罢,我决不改变我对他(她)们的爱心。我知道他(她)们也深爱着我。至于山、水、星、月、草木、土石,我以为它们对我也有爱心,当然,它们对世上所有人们都一样有爱心,不过我倒是能比别的人体察到,因而她们都进入我的诗中。

我用这些诗,自怡、自慰、自振、自励,确实获得巨大的帮助,我往往于绝处逢生,苦中得乐,这便是诗的力量与赐予。自13、4岁起,便留稿、誊稿成册,先后有好多本子它们的名字是《西窗秋》、《秋窗雅集》、《墨痕》、《绛石轩诗稿》、《挽葛吟草》、《原上吟》,然后就是90年10月印刷的《一勺吟》。除此之外《一勺吟》未能选入的和90年10月以后的将辑入《钵池集》。合而言之,即“钵池一勺”。

人们莫不希翼自己长寿,我自然也是,但是现实生活中我祈求安宁,且不易得,妄谈长寿?而在诗的世界里,我却能涵泳万类,超脱无碍,有如鱼之在水,雁之唳天,很自由自在呢!于是在我的诗里便有一种物我俱忘的感觉。我也曾嘲笑自己的、善于哄骗自己,明明是苦,偏要说是乐,明明是不自由,偏要说是很自由,但后来悟通了。如老氏所说:本来无所谓福祸穷通的,只是人们习惯地把一些祸看为福,福看为祸罢了,所倚所伏,实在是有道理。即以我作诗而论,在现实生活中我是弱者,失败者,可是在诗的世界里,我却是个强者,是成功者。因为我已拥有这么多相识的师友、学生在喜爱我的诗,还有不少未曾相识的人们也很喜欢我的诗,竟是一见钟情,终生不忘。这实在是值得自豪自慰的。四川的郑安乡学长如此,马鞍山的王铭卿政委,南师大的陈雄教授,小市街的费冰医生等诗友,几乎都是如此。我想,古今中外凡爱写诗者,当自己认为满意的诗完全被别的诗人所理解,所称赏,那确是应该引以为自豪的吧!诗是心声,心声互通,其乐何如?中国诗词是不朽的文学样式。凡今人,后人能为诗者,亦必有可以达到不朽的好诗。诗是具有广泛性,永恒性的。所谓:“诗者,民之性情也。”“诗者,天地之心”。古语不吾欺也。

我在此讲这些,不仅为诗道鼓吹,亦是为自家鼓劲。只要诗对朋友有益,那么就老实承认自己的诗是有用的,有特色的。只要自己写诗,读之饶有乐趣,友人也读之有乐趣,那么就应该常常读它。达到“心境澄澈”“了无烦恼”更好,不能达到,也能胜过去看一些庸劣的书物文章。我的诗友们能从我的诗里得到“心旷神怡”“心境澄澈”或“耳目一新”之乐,我的心神就更加旷然怡然,我的心境真能澄澈如水,那复再有烦恼?

人间是有真善美的,唯虔诚的追求真善美者,才有可能享受到真善美。至于“体天地之心,窥造化之意”则是所有诗人们所愿致力的,造化,自然是伟大的,永恒的,个人是渺小的,短暂的,然而瞬间之得可以永恒,美意可以延年,我们为什么不去探索?不去吟咏?诗人是仁爱之人,“仁者寿”!天道酬仁也。乐夫天命复无疑哉!

(此文写于宗子可来勺庵之前,将以示之,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