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6月,在庆贺香港回归祖国的大喜日子里,北京中华书局出版了南京农业大学原《中国农史》编辑单人耘教授的诗词选集一一《一勺吟》(诗词共999首,自1938年至1 996年止),作者母校南京农业大学和作者家乡江浦县人民政府,为此在江浦县城求雨山林散之纪念馆隆重地举行首发式。

这在江浦县文化教育界是一件大事,对全国诗词创作、学术研究,也有重大影响,因为中华书局从不出版现代人诗词选集的,只出过一本《李一氓诗选》。之所以印行《一勺吟》,是为广大诗词爱好者提供“一部参考书"。书中所选皆爱国爱农之作,其诗“清澄明晰”,有“杜甫之风”,其词“师法稼轩,而颇多新意”,能“铸新词”,其人“敦厚和雅”,“潜心翰墨,淡泊自守”,所以海内外诗坛耆宿称之为可传世之杰作。  

单人耘教授,江苏省江浦县人(今为南京市浦口区),今年已八十三岁高龄,1988年从中国农科院、南京农业大学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退休,现在是南京农业大学“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兼职教授,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研究员,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九三学社社员,江苏省诗词学会顾问,《林散之研究会》理事,中国农业历史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等。其著作除《一勺吟》诗词选集外,还有《单人耘诗书画集》(中国文联出版社,2003年),《中国历代咏农诗选》(主编,农业出版社,2002年),都引起海内外一些农史学者、中华诗词、中国书画的爱好者、研究者们瞩目。

1991年3月、1992年1月,南京农业大学、江浦县委宣传部教育局先后为之举办《单人耘诗书画展》,2004年江苏省文史研究馆、南京太平天国纪念馆、南京农业大学又联合在南京瞻园就其诗书画集的发行举办展览会,(由南京大学匡亚明校长,吴白匋教授题署),省市区宣传媒体都作了盛况空前的报道。

单教授自1984年调至南农大担任《中国农史》编辑,后被聘为“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基地”兼职教授以来,其本职工作和对外文化学术交流均能认真出色完成,又由于其精湛的诗书画艺术的发挥,因而不独在本市、本省,乃至在全国及海外,诗人书画家、素质教育教授和文史、农史研究者的声誉已渐为传开。

单人耘教授的诗词和书画创作实践、创作理念与在校内外的教学艺术活动、社会活动又都紧紧围绕着“诗可育人,农为邦本”这个严正主旨,我们几个熟悉他的校友对其诗品,人品,久已景慕,因此想就单教授“幼而学,长而为,老而不倦”的生活历程和对他视如生命的诗词,作些读赏,作些思考,作些报道;报道其以爱农、诗教为核心,浸沉翰墨,淡泊自守,特别是他遇厄难而不改初衷,历坎坷而能旷达的人生态度,和他对家乡,母校的大中小学生青年一代的文化素质教育诚挚奉献的精神渊源,供大家评赏,参考学习。

(一)

单老自幼从外祖父彭绍樵公读古文,学书法,十三岁起跟随乌江林散之先生学画学诗,深受传统文化之熏陶,其学诗文同步,书画并举。时值抗战,随家人避难乡间,十三、四岁即能写出“将军宴未醒,江南寇如林”,“谁使农夫饥饿甚,一犁养活半城人”等爱国、爱农的诗句,画出题句为“独怜枫叶色,犹衬夕阳红”讽刺日伪汉奸的《日暮寒林图》。出语立意不凡,亲友见之称奇,当地乡贤就称他为神童。

浦口区桥林中心小学,2008年把单老的这些诗都登刊在《石碛文韵》上作为高中低年纪诵读的优秀乡土教材,并在作者简介中说:“单人耘先生为浦邑大地继林散之先生之后的又一位诗书画名家,林老的诗书画世称‘三绝’,单老的诗书画人谓‘三妙’,这是浦口人的光荣,更是桥林人的骄傲。”

如此看来,探究少年爱国诗人单人耘的创作实践思想基础渊源,甚为必要,特别是在今天。

2006年《浦口文史》第四辑“诗吟乡邦”选录本邑自古及今200多位诗人的诗词作品,1千多首,选明代庄昶诗最多,77首,单老被选录70首,第二。

单老自幼就醉心于诗书画,他于三者的创作是以诗为中心的,而诗的创作又以爱国爱农为核心。爱农,是他一生中最大的情结,八十三岁的他仍在为之奉献,为之宣讲不馀遗力。让我们来细细读赏他的学农爱农诗词,领悟其耕烟犁雨的人生,探索其茧手作华章的智慧。

单老14岁所作的《春荒悯农谣》,是他父亲的老友,桥林镇上一位中医师李荫南先生的命题:

    粮无隔宿箪瓢空,儿女嗷嘈到处同。

    曰日垅头频自祷,苍天许我稻粱丰。

    妻叹儿号可奈何?东挪西借费张罗。

    试看今春垅上麦,他时熟处已无多!

浙江杭州黄宾虹学会会长孙晓泉老人评曰:“这是《诗经》‘无衣无褐,何以卒岁’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他还同意黄宾虹学会一位青年评论家宣伟强的评论:“单人耘十五岁写了这组爱农诗,标志着他爱农、学农思想的树立,并贯穿其一生。平生所写诗,以农诗最具特色,冠以‘当代中华农诗第一家’不为过誉。”单老另一首诗《农夫》更是具有典型意义、自古迄今罕有的农诗。

    烟蓑雨笠不离身,早起迟眠历苦辛。

    谁使农夫饥饿甚?一犁养活半城人!

宣伟强在其《一勺吟诗评》读后这样评论:“单人耘自小受传统文化的陶冶,读古文、古诗、写文、作画,而且又接近农民,从内心深处敬爱老农,以‘野农’为号,且嵌名作联,曰‘仁人在埜,君子务农’。因此作出了‘谁使农夫饥饿甚?一犁养活半城人!’这样的诗句,在我看来,这是继李绅‘锄禾日当午’之后唯一的警句。此诗是单人耘的早期代表作,必将载入中国文化史册。”

我们认为这段评论很确当。因十五岁时单老读了郑板桥家书,十分同意郑板桥所说“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的观点。①他读《论语》反对孔子对要学稼学圃的樊迟为小人②,所以才有这一联一诗。这首《农夫》四句二十八字,不仅写得真切,愤慨,义正辞严,足以震聋发聩,又写得挚爱感人,情溢乎辞,是可传世之佳作。当与单老谈起他幼年在家乡的往事时,我们对他农诗创作的思想根源,有更深层了解。

那年夏季,作者十二岁,随母彭淡如往下单村监收佃农打麦,平分入仓。夏收夏种天气炎热,割麦插秧,农活紧张,佃农枟自贵全家老少,下田劳动。母亲为佃家烧水煮饭,他就在土灶边带佃家小孩,摇摇篮。这天他对母亲谈起小学五年级国文课本上读到的刘大白诗“城里的鸡叫,催人们睡觉;农村的鸡叫,催人们起早;一样的鸡叫,两样的功效”和“遥想田主高楼大厦闲坐等收租”,心情十分不安。母亲说:“是不能吃佃家滴汗的粮!快出去读书,做事(工作)离开家。”这就促使作者觉醒。后住到杨家墩,读到郑板桥家书,又看到村里好几户农民家都是粮无隔宿,儿女嗷嘈,所以写下这些纪实的诗篇。观念的转变即是立场的转变,他把所见所感写入了诗。

中华诗词是中华传统文化宝库中之瑰宝,是中华民族精神、道德的载体。所谓:“诗者,民之性情也,天地之心也”,“诗言志”,诗歌是人民情志的表达。“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那时,单老并不知晓这些道理,但是农民现实生活的贫困,农民成年劳动的辛苦,都深深地触动了他,感化了他。崇尚劳动、憎恶剥削的人生观在建立。

那时他不但写出亲眼所见的“烟蓑雨笠不离身”的农夫形象,而且至今他心中还珍存着那个晌午他蹲在田头谛听的老农吆喝耕牛的劳动号子。有时还在心底咏唱,以怀念那些哺育他们全家和全镇的农民们。在他八十岁时,为家乡桥林小学《校志》题诗,其中一首就这么写的:

    石碛风光百不忘,儿时最爱看栽秧。

    老农叱犊歌尤好,胜过西邻刘四娘。③

在杨家墩、在桥林,作者还写了不少描述农村景色,农事活动的小诗:“邻家稚子能耕种,陌上老槐自雨风”,“白云移影知将雨,顿觉农家工作忙”,“隔溪风送桔槔声”等。

这样自幼年起,诗书画的爱好和爱国尊农的主根,就贯穿了单人耘的一生。他十三岁时有一首五言绝句《战马咏》“皓月清风夜,振辔独长鸣。将军宴未醒,江南寇如林!”那时南京沦陷,日寇大肆屠杀(当时还不知道被害同胞有三十万之多),他看到江北国民党一些长官不是去抗战,而是贪图安逸,不去打鬼子,便愤怒地写下这首诗。这首五绝和上面所述的《农夫》七绝,不仅是少年诗人单人耘爱国爱农的代表作,也是有历史意义的诗作,是他后来考大学,服务社会,报效国家,治学,为人处事,谱写坎坷而旷达的人生大篇章的序曲。

1946年江浦县中学高中毕业后投考大学,单人耘首先报考西北农学院农田水利系,农业教育系,不想被录取到农业经济系,因时局动荡,交通阻塞,由于已录取金陵大学农经系的同乡好友周铭的劝说,第二年考取金大农经系,该系以调研中国土地利用,规划农业区域和农家经济调查,农业技术推广,金融物价研究而著称。单人耘在四年大学学习生活中最受影响的,一是1950年暑期参加乌江农事试验场与安徽巢县地区组织的农业调查(无为组),一是1951年春参加南京市郊区土改后的农村调查(菊花乡),通过深入农村实地调查,直接访问农家,体验农民土改前后的经济生活,生产实际,因而自己思想上也受了一次教育。在无为,除三人小组背着背包徒步行路中联句七律一首外,作者还写了一组调查纪行的七绝,记下了沿途乡村风光及一些农村景象是很清新的田园诗。像:

    双桨轻摇剪碧波,迢迢一水入烟萝。

    前村莲叶深几许?但觉风来香气多。

 

    青溪两岸稻田黄,溪上人家负夕阳。   

    独爱桑榆阴里过,时因路狭让牛羊。

在南京菊花乡,单人耘实地访问,用民歌体写了一首长诗《谢东仁翻身》,发表在南京文联《红旗诗丛》第二辑上,如实地记下了一个勤劳为公的雇农形象。口语化,很生动,很有历史意义,也标志了这个出身地主家庭的大学生已开始走与劳动人民相结合的道路。

这首长诗很有民歌特色,如开头两节:

    太阳出来暖洋洋,春风吹的锄头痒。

    丁树村上访劳模,谢东仁正在忙开荒。 

竹园地难开竹根长,问他为何这样忙。

他说:“这块地如今是我的,不比往年替人忙。”

几句顺口溜就交代了其人其地其事,而且很有诗意,用的词语完全是农民朴素的口语。“锄头痒”的“痒”字就用得很生动。

诗里写出这个雇农(农会主任)的好品质,还写出他农业生产好经验:

    土改本是为穷人,有点好处我先尽人。

    分了二亩四分地,一亩五荒山也要耕。

    地在我手里一定好,多耕锄来多压粪。

    起早摸黑地里搞,包你黄土变成金。

塘泥挑的上麦地,水粪要浇包芦根。

羊粪凉来马粪暖,第二年子好收成。

    生荒难筑地顶肥,芝蕨葵花最抢生。

    熟地小麦蚕豆隔年换,不瘦地来没草根。

从这首贫雇农翻身的民歌来看,可以看到作者的创作道路、人生道路是走对了。首先是崇尚劳动,感恩劳动,代劳动人民立言。因为劳动创造世界,劳动创造人类,劳动创造文化,文化推进世界,这是中外古今概莫能外的绝对真理,“农夫是天地间第一等人”“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这是昭如天日的真理。单人耘十五岁时以《农夫》七绝、“野农”嵌名联阐扬之,二十三岁大学时代以民歌体《谢东仁翻身》颂扬之,后来四十三岁下放苏北农村时,以《刘桥作》组诗,《点绛唇》、《水龙吟》系列宣扬之,五十多岁回城后在南京农大当编辑,搞农史、编教材、纪历程、传后世更旌扬之,俾使中华农业文明永灿于世,皆由此开始,是伟大目标、伟大事业、伟大理念的伊始。 

其次是作者重视人民语言的学习、民歌农谚的学习。不以农民语言为俚语,而把自己当作叫“个中人”,同其爱憎,有仁者之心;不以为俗,而认为俗胜于雅,大俗大雅,继承了古典文学创作源于民间的好传统。既有古代大诗人如杜甫、白居易、苏轼们的爱农、悯农、亲农的情怀,又有孔子于耦耕者、屈原于渔父、陶渊明于农人的敬重,叹为不可及的心态,认识到中华文化(中华农业文明是其主脉)发展的源远流长、生辉溢彩之处。

《农夫》诗以及作者中年下放苏北刘桥后诗词创作的思想内容美、言语表达美亦皆基于此。更重要的,也是我们反复深究发现的:从《农夫》、《谢东仁翻身》这两首堪称第一代表作来看,不是作者有卓越的天才,才写出这被学者们称为“可传世之杰作”,而是千百年来中华传统文化、诗、诗教和世世代代劳动者们朴质无伪的生活实际与语言感受所哺养出的。这有典型意义的一诗一歌,是单人耘个人的习作,幼稚之作,实质应是源远流广的中华传统、文人诗和民歌所孕育的百千种子之一粒,此时此地顶着春泥长出的两片绿芽。

由此往远看,那么作者“烟蓑雨笠”诗的形象美、音节美、句式结构美、词语对比美能那么感人动人,“春风锄头”一歌的贴近生活,话语亲切,以及后来收入中华书局版《一勺吟》中的在浦镇的《惊蛰闻雷米如泥行》,在涟水的《刘桥老农颂》等诗的可诵,可爱,可传,也都可说是《诗经》的《硕鼠》、《伐枟》的继续。

(二)

最近,我们读了美学家宗白华先生1935年的一篇文章《文学与民族的关系》,有惊人的发现,即是他十分赞同时贤邵元冲先生的一个论断:“一个民族在危险苦难的时候,如果失去了民族自信力,失了为民族生存的勇气和努力,这个民族就失了生存的能力,一定得到悲惨不幸的结果。反之,一个民族处在重大压迫危殆的环境中,如能为民族生存而奋斗,来充实自己,来纠正自己,来勉励自己,大家很坚强刻苦的努力,在伟大的牺牲与代价之下,一定可以得到很光荣的成功。”宗白华先生阐述说:“因为一民族的盛衰存亡,都系于那个民族有无‘自信力’。而这种民族‘自信力’——民族精神——的表现与发扬,则端赖于文学的熏陶。”又说:“因为文学是民族的表征,是一切社会活动留在纸上的影子;无论诗歌、小说、音乐、绘画、雕刻,都可以左右民族思想的。它能激发民族精神,也能使民族精神消沉。”

今天看来,殷鉴未远,单人耘教授那一辈人所处的五六十年代,七十年代的中国大陆不也正是如此么?“文化大革命”将中华民族赖以生存兴盛的“自信力”——承载中国精神的传统文化——屠戳殆尽。在那种情况下,像单教授这样的文化人,濒绝境而能幸存,历坎坷而能旷达,正因为他是有这么一点自信力,中华传统文化、民族精神所赋予的,这实在是大可庆幸的!

探究单教授的大半生,半个多世纪的生活经历、学习过程、创作历程,是很有必要的。我们要探究他怎样由少年时期的初识根本,懂得“感物咏志”,到读大学、教中学,乃至下放劳动,而后逐步明确树立了“诗可育人”,“农为邦本”的理念。

1946年,他高中毕业后考入金陵大学,虽学农科,仍好文艺,课余涉猎西方文学,喜“五四”诸家作品,乃辍诗书画之作。及至五十年代大学毕业后,遭受厄运,失去工作,更无心作书画。六十年代初,教中学于两浦,重逢林散老于江浦,才又拾起画笔。不久,“文革”劫难使单老失去慈母,失去藏书、藏画,失去生活倚托,几濒绝境。1969年全家下放苏北农村,是原上村农救了单老。“插队刘桥东,耕耘汗初洒。我爱老贫农,胼胝扫风雅。感奋一微吟,丹心庶可写”、“何须挥翰墨,我自爱农桑”、“万斛千车凝汗水,从来茧手胜华章。”单人耘新生了!

吉林大学有位学者评苏东坡时说:“诗人总是在苦难中更能闪耀人性的光辉,更能焕发艺术的魅力,也就更具有文学以及历史文化考索的意义。”我们以为对单人耘教授的诗画也应作如是观。他的诗是与中国知识分子的命运一致的。他的画是与中国国运、文化兴衰相一致的。这从单人耘教授经受那场天翻地覆,黑白颠倒,正气未伸,万民罹难的十年“文革”浩劫得知。

我国伟大的爱国诗人杜甫“万方多难此登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经典作品就是在唐朝廷政治荒弛,黎民遭殃的安史之乱诞生的,被后世称为“诗圣”、“诗史”。我们这位自幼就爱国尊农的单人耘老师“文革”后全家被下放到苏北涟水刘桥,不就有些像杜甫当年拖家带眷地由陇至蜀安家“浣花溪上”么?像苏轼当年携带妻儿流放岭南安家“牛栏西复西”么?真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诗人单人耘就在那“万马齐喑”的茫茫黑漆漆的夜里,亮出了“银泼金浇月一瓢”般的好诗。

称单老为“奇才”、而且是历史上少有的“奇才”的杭州黄宾虹学会会长孙晓泉老人,他这样地评价单老写刘桥的诗词:“单人耘诗词反映刘桥题材的作品既多且精。歌颂刘桥,即歌颂农民。诗有《刘桥老农颂》,《梦刘桥》,《刘桥作》,《咏别刘桥四首》,《檀巷雨窗怀刘桥》(十首录四),《忆刘桥》(六十五首录十八首);词有《点绛唇·老农》,《如梦令·刘桥》,《水龙吟·梦刘桥略用东坡小舟横截韵》等;另有不标明刘桥字样的作品,如《仿王荆公六言》也是写刘桥农民的。这是因为,单君下放苏北涟水县刘桥村务农数年之久,与农民相处融洽,感情深厚,因而其作品思想淳朴,真诚,细腻,十分感人。

“单君为了歌颂刘桥老农,在《忆刘桥》(六十五首录十八首)诗中,连刘桥的路、牛、麦、黍稷、豆、瓜、酒、竹、花、草、冬、霜、雪、灶等等,无不忆及,无不具有真挚感情。刘桥的一草一木,老农的一招一式,无不凝聚着单老的思想感情,无不抛洒着他的汗水。单老把刘桥老农的形象塑造得如此成功,在中国‘咏农诗词’发展史上增添了一个新人物。”

我们先读《刘桥作》,记1973年秋夜与贫农刘中满老爹看场的五首之二、四、五:

    我向老爹学扫场,金黄颗粒汗凝香。

    手中不懈仓中满,杂念私心一扫光。

 

高粱穗簇珊瑚紫,晚稻镰开琥珀黄。

万斛千车凝汗水,从来茧手胜华章。

 

    中满老爹来看场,愈觉满场秋风香。

    我愿此身化黍稷,再打千堆万担粮。

“学扫场”一首写老农珍惜粮食,颗粒归仓的好品质,也写出作者自己受到的“再教育”。语句通俗明白,恰切地嵌了这位老贫农中满的名字,丰满了其形象。“高粱穗簇”一首最有典型意义的爱农诗。南京农大的工会主席曹志林评赞这首诗说:这是单人耘、孙淑娟两位老师到农村劳动锻炼、学习的珍贵体验,是主题歌。单老非常满意自己用最美的词语、形象来颂美农民、颂美劳动果实,“茧手胜华章”道出了“劳动创造了文化”的真谛,而且还加上“从来”两字标明自古及今就是这样。单老此七字是自古及今没有人说过的。此诗对农民劳动的礼赞,至高至诚,有经典意义。写作上也很有特色,一二两句对偶,色彩明丽,形象立体,“簇”字用得好。第三句合而言之,“凝汗水”是全诗关键。第四句结得很庄严,“茧手胜华章”五字将深深刻在读者心上。

末一首也是组诗五首的末一首,一上来直接点出老农的名字,很庄重,很亲切。第二句“秋风香”妙,加上“愈”字更妙。“秋风”本身不香,过刘桥社场,因“满场”的稻谷而香,何况是“中满老爹”来看场呢!这使人想到中满老爹必然是见队里稻谷丰收而喜,因而觉得“秋风香”。还有一层意思没说出,那时涟水全县正在大种绿肥,改盐碱种水稻,大搞旱改水,刘桥也在扩种水稻,获得丰产,所以老爹与作者觉得不但谷穗香,满场的秋风也都香了。言简意丰,诗味盎然。末尾第三四句,也是全组五首诗的末句。作者就在这里忽然激动地说:他愿化作千堆万担的粮食,献给刘桥农民。这是全组诗的高潮,读到这两句,我们也会被感动的:一定要让刘桥农民“再打千堆万担粮”!

再读作者回到南京后作的《忆刘桥》、65首大型组诗吧!

我们选四首来赏析:

一、我忆刘桥路,秋来黍稷香。战斗农歌好,原上白云忙。

此首居65首之先,“路”字有双关意,既是原上村刘桥田垅间的路,也是作者走与农民相结合共建新农村之路。末句“白云忙”的“忙”字,用得好,有蕴含。农民秋收路上不但人来车往,忙个不停,连天边的白云也在忙了,因苏北平原一眼望不到边,原上远村、小树,都很稀疏,所以飘动在原上的朵朵白云正好是忙于秋收的农民们走动的背景,人走,就好象云也走;人忙,带动白云也忙了。这五个字连同上一句,组成一幅有声图画,写出刘桥一派丰收欢乐的气氛。

二、我忆刘桥麦,青青覆垅密。一雨齐伸腰,社员喜洋溢。

麦子是刘桥主要作物,要着重写的。“青青覆垅密”,很形象,重叠形容词“青青”,音节上好听,视觉上直观。“伸腰”一词是作者听到社员讲“一场好雨麦子都撑了腰了”而来,这是作者向劳动人民学习言语,留心农事生产的一例。

三、我忆刘桥豆,丛丛出稖行。封阴锄不动,挂荚待金黄。

这首诗记载了刘桥农民的耕作技术,看好玉米、黄豆间作,二是讲黄豆长高成阴,封行了,就不宜中耕锄草了。“挂荚”一词是农民“黄豆挂牌了”的口语而来。

四、我忆刘桥冬,社房响霜钟。两儿齐起床,队长喊上工。

这首纪实的小诗,重现了作者一家人插队务农的生活图景之一,明白如话,如历其境,如闻其声。生活趣味盎然,也仿佛看到两小儿的憨态可掬。

五、我忆刘桥牛,三五系社房。反刍讷不语,要待春耕忙。

二十字写出了刘桥社房的耕牛可爱,显然,赞美耕牛的讷不语,要待春耕忙,也就是赞美刘桥朴讷的老农。此诗读后,再想想,作者大概也要做一个“讷不语”“待春耕”,为人民服务的老牛的!

除诗以外,作者在刘桥还写了不少词,像《采桑子·重阳》的“桥东红芋桥西豆,(桥东、桥西是两个生产队队名)运了千车,又运千车,万里平原秋色佳”,简扼地勾画了苏北大平原上秋季丰收的宏伟场景。像《菩萨蛮,过小堰练兵场》的“连阡接陌苕花紫,蜜蜂蝴蝶翩翩舞……麦垛垒金山,今朝中几环?”小中见大,从一个侧面民兵训练,写出了苏北“村村农事急,‘劳武’书墙壁”,生产欣荣,民气奋发,这些都是小令。还有长调《水龙吟》等,组词《点绛唇》系列,都是精美清醇,比美宋词,足以传世之作。而其主旨爱农颂农,在创作题材上又大大突破宋词。

综上所述,我们可用作者这样两首诗来概括:

作者1971年在《感咏》中就写的:

    “……插队刘桥东,耕耘汗初洒。

    我爱老贫农,胼胝扫风雅。

    感奋一微吟,丹心庶可写。”

作者1975年在《咏别刘桥》中写的:

    “六载亲农牧,孜孜课未完。

    虽惭胼胝薄,尚觉寸心丹。……”

这一开头,一结尾两诗正可看为作者下放刘桥六年的“接受再教育”的人生习苦感悟之旅的序曲和结语。

这是我们这个时代处于逆境中的一个爱国者,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自幼就知道爱农的大诗人,向伟大祖国人民、向中华民族文化之库,虔敬奉献的一片忠贞赤忱。

1990年,涟水诗词学会副会长、原县教育局副局长别纯刚,评单教授自印三百首的《一勺吟》说:“单先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样困厄时期里和我们涟水的农民有着那样淳厚的情谊,写了那么多好诗,我们实在钦佩,这本诗集,大家都争着看,真是篇篇锦绣,字字珠玑。”

原涟水县长,淮阴地区劳动局长、淮阴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孙步坦,给单教授的信上说:“《一勺吟》诗词佳品问世,愚兄手舞足蹈,欣喜莫名。此诗词足振国魂,慰斯民志,清新俊逸,有唐宋格调,七子风味……”他曾在涟水县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上就引用单教授在刘桥作的一些诗词。

2006年,涟水县炎黄大学邀请单教授去讲学,请单教授把赠给他们的《点绛唇·刘桥老农颂》写成大横幅,装框悬挂在图书馆,以昭示现在和未来的涟水学子。

2008年10月,北京中国农业展览馆、中国农业博物馆除请单教授为两馆撰十幅楹联即将书写刻制外,还约定单教授把自幼及今,在江浦、在涟水刘桥、在南农大所作的爱农诗词,用书法写成长卷,馆里珍藏,传之后世。

(三)

1975年,诗人书画家单人耘老师带着这样的收获和感奋,全家由涟水返回南京了——《原上庐题画怀江上叟》④

    插队安家小堰南,几番汗水注微澜。

    胸中丘壑原非旧,笔底乾坤近更宽。

    秋碧春红蔬半亩,风生云涌思千端。

    师承忽忆江村路,最爱书成墨未干。

落实政策,下放干部们回原单位了,单人耘老师和爱人回到浦镇点将台下的两浦铁路中学教书,1976年春,他写了《登浦镇韩世忠点将台》七绝一首,抒发重返教师岗位的感慨:

    爱国千秋事未衰,江干点将有高台。

    春风犹听当时令,渡水浮空送翠来。

1984年,单人耘老师由金陵大学农经系老师引荐,调至南京农学院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担任《中国农史》编辑。这是他刚到农遗室时题所作《秋江帆远图》二首的第二首:

    纵笔写怀抱,江天万里情。

    丹林经雨润,巨舸得风轻。

    报国难言老,尊农不辍耕。

    一刊通四海,点逗总新声。

从这首五律看,单老师是非常喜爱这项工作的,《中国农史》是农业史研究的专业学术季刊,发行海内外,能在这个学术刊物编辑工作,发挥自己学农、懂史、能文的一点特长,实在难得,而且这时他已57岁了,离开退休只有三年时间了,能不珍惜么?“报国难言老,尊农不辍耕”,是他庄严就职的宣言。“丹林经雨润,巨舸得风轻”,是他自况,是他学有所用的欣悦心情的流露。

1984年,单老师自调到南农以后,不仅恪守本职,作好编辑工作,而且还发挥他诗书画的擅长,常与校内外、海内外的同行、兄弟单位、学术机构、学术友人进行文化交流,效应很好。

编辑部阅稿工作常遇到稿件中引用通假字、异体字特多,有的文稿中还夹有籀文、甲骨文、和非篆非隶的,或潦草难辨的,单老师一般都能识别且能辨其舛误。能与甲骨文研究专家,古图谱研究者们进行商榷。得到上海人民出版社编审、历史学家图书版本学家、农业史、道藏史资深学者胡道静老人的称赞。并曾作诗画奉赠胡道静老,胡道静老给予很高的评价:“诗翁修养渊湛、发为文辞,清丽质淳,传世杰作也,无待我言。”

在我国浩繁多采的古代诗文书籍中,有很多反映当时农业生产和当时当地农事经验的文章、诗词、歌谣与农谚。这对我们农史研究,提供了很多有用的参考资料。以诗证史,是农史研究者们所要藉助的。单人耘教授在《中国农史》1988年第二期上发表一篇题为《浅谈元代赵孟叛的题耕织图诗》就是以农诗佐证研究农史的,很有意义。因在这之前国内还很少有人研究这耕织图诗的。单老自幼喜爱书画,对“颜柳欧赵”四大家之一的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是知道的,而且他临过赵孟頫的《三门记》和《寿春掌记》帖,现在见到《元诗别裁》中完整地刊有赵孟頫奉懿旨而作的这耕十二首,织十二首诗,觉得对中国农史、古代农业科技的研究很有价值,立即搜集参阅有关史料着手阐析。

单老对元代大书画家、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赵孟頫奉懿旨而作的题耕织图“巨制”进行爬梳、整理、取精用宏,从诗的写作时代背景,元初的政策方针,联系赵本人的仕宦地位、政治立场、生活经历及其文学创作态度,悯农思想,来有条理地具体阐析了该耕织图诗所反映的当时北方农业生产状况、耕织经验、农民生活状况以及元初的重农思想,引起了农史界对耕织图研究的重视。

值得提出的是单老在该论文结语部分得出“以农诗佐证农史”当注意之处有二:

一、有关农事的古诗词本身是文学作品,流传下来,不论是咏物、记事、抒情、文学因素是主要的,不能机械地把考据来测验文学作品的真实,而要客观地理解古诗词中的抒情、夸张、比喻、借代,以及经过剪裁、提炼的部分。扬弃其主观性、局限性、明辨其所叙述的农事、具物有否笼统、含糊或失实处。对其所描述的当时、当地的农事、具物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二、古典诗词是古人用书面的文学语言写下的(口语入诗词也很多)。因此,对古体字、异体字、通假字的辨认和古诗词的音韵、格律、句式、语汇的一些特殊性都要掌握,不作纯粹的文学欣赏,可也不能排斥文学上“去芜存菁”、“去伪存真”的分析与采酌。佐证历史研究,需借助于文学研究。前人以诗言志、以诗咏农、以诗纪事,即是以文载道,我们今天则因文见道、因诗见志、因诗见农,温故知新,酌古斟今。

这两点看法,很有见地,不仅是研究古人耕织图诗需注意之处,也是研究古人咏农纪事研究其他诗词都应注意之处。

单老《浅谈元代赵孟頫的题耕织图诗》的发表,引起了日本农史学家渡部武先生极大的兴趣。渡部武先生系日本东海大学东洋史研究室的研究员,对我国农书《耕织图》深有研究,曾来中国农业遗产研究室进行访向,单老即席赋诗题联赠之:“友声期砥砺,学术仗交流”起到很好的作用。后来渡部武先生收到单老自印的三百首《一勺吟》,赞美单老:“先生的诗,不但清澄明晰,而且雅韵可掬,我感觉了杜甫之风,由先生的书法很好,故石声汉先生的隶书是刚毅骨立,您确是温润飞逸,是农史界之双璧。”1998年7月,在收到单老由中国农展馆寄去的中华书局出版的《一勺吟》时,复函以受到单老的知遇为荣。

1991年4月,单老应南农大著名教授、农业微生物专家樊庆笙先生之嘱,作诗绘画,赠来校访问的日本紫云英学会会长及其随同官员。诗一共四首,两首是题在《江南春好图》上的:

    养土增肥利稼耕,江南一片紫云英。

    写来不尽蒸黎爱,赠与东瀛更有情。

 

    锦绣江南一片云,紫云覆处黄云腾。

    中华播爱东逾海,我爱我师樊庆笙!

赠给会长长田研一先生是一首藏头诗:

治久安农为本,家新景紫云英。

之种之养地力,番晤见两邦情。

三诗不仅表达南农大热诚接待日本学者,传授经验、赠送良种的睦邻友好,而且也显示出中华农业科技界乃全中国人民对邻邦的和平友好及其经济建设科学发展的热忱帮助与关心。第二首末句,更是点睛之笔,因樊庆笙教授1944年历过重重封锁由美回国,是第一个将盘尼西林菌种(青霉素)带回中国的爱国者、微生物专家、农学家、教育家。一句“我爱我师樊庆笙”体现着南农大全体师生都以有这样好的老师而无比自豪。

1999年,单老被南农大聘为“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兼职教授后主编《中国历代咏农诗选》,并写了题为《诗可育人,农为邦本》的序言,阐明学农教农者读中国历代咏农诗的必要,为使青年学子了解中国各历史时期农业的发展、停滞、及遭受天灾人害时农民的劳动、苦乐、命运与抗争情况,从而学习继承先民在农业生产劳动,社会活动中的这些经验、智慧,发扬优良传统,弃其历史局限性,芟旧创新,奋发进取。这是以前农科院校所没有的。当前培育科技建设人才,重在素质,让中华诗词进入大学校园,开展诗教,正是为了提高文化素质,爱国思想。《序言》里还着重提出“先哲谓:读一首好诗可以使人‘复性迁善,敦伦笃旧,惩贪窒欲’”。研读咏农诗词,当更可受到感染,加深重农爱农思想,努力学农,决心兴农。

    在书的后记中,单老还题了几则感言,更可见其用心:

    辑此咏农诗,爱我华夏人。吾土养吾民,万世农为尊。

    辑此咏农诗,爱我学农人。知今不鉴古,焉可能创新?

    辑此咏农诗,爱我古诗人。诗载民族心,字字重千钧。

    辑此咏农诗,为爱现代化。神农得新技,丰稔甲天下。

    读此咏农诗,当做兴农人。农为国之本,大任在尔身!

2005年10月,南京农业大学中华农业文明研究院成立8 5周年,单老受院里委托,特地撰写了一篇长达55韵(110)句的颂歌,用七言古歌体,既歌颂该院成立的历程、意义和所秉奉的研究、传承中华农业历史与文化的庄严宗旨、沿革及85年来的教学科研成果,今后学术探研方向,又颂美85年来我校与海内院校从事农史研究人员筚路蓝缕、艰辛卓绝的开创精神、团结进取精神和“兀兀穷年”的献身精神。长诗开宗明义:

农为吾民之所本,中华农业世之珍。

民食为天天哺人,吾土吾民力通神。

    神农后稷福后代,中华世代重农耕。

自有文字记人天,探究自然为民生。

……

是这样伟大的宏伟研究目标,末段是警诫激励的语言:

……

    成立文明研究院,集思广益符众望。

又建农业博物馆,温故知新众所仰。

……

    兴邦、兴农史为鉴,人文、文明民为天。

天降大任于吾人,吾人安可息此肩?

    栖遑八十五周年,室惟裕后而光前!

    砥砺八十五周年,吾人任重而道远!

现此长诗悬于人文学院会议大厅上,起到纪历程志庆贺的作用,促人省思,铿锵有声。

(四)

单老尊农、爱农、咏衣,是源于他自幼就知道读经读史读诗,学习民族文化的重要,而且也受到民族文化的陶冶,移气质,树正道,增强自信的沾濡之功。同时,单老自幼又受到中国书法绘画传统艺术的熏陶,是一个有师承有造诣的诗人书画家。

1991、1992年,南农大、家乡江浦为他举办诗书画展,就因其有自幼所作爱国爱农诗词加深展品的内涵,如1991年3月在南农大与南京退离休教育工作者协会联合举办的诗书画展上,迎面大屏幕上有“知农、爱农、学农、兴农”八个大字,展出书法作品中写的就有“从来茧手胜华章”、“农情已使诗情富”等诗词。

2000年在北京的世界华人艺术展,他的山水画《张家界》(上题有长诗),获得铜奖,隶书《刘桥老农颂》获得佳作奖。

在其他参展作品和与海内外交流或赠送礼品中,他总不忘宣传农业、农村、农民。他的山水画师宗黄宾虹、林散之,笔墨浑厚华滋。气韵清疏,意境幽远,又有新意,其成就己为社会承认,得黄宾虹学会认可,称“黄派画学传人”。

1992年,他的《黄山行》(1976年8月作)五古,在首届中华诗词大赛中于2万1千人10万首诗词中获得第29名。在这长诗中,单老也不忘缀了一笔:“山川气宇新,大地欣耕耨”,一“新”,一“欣”,不就是表现那时年己50多的单老仍像个少年似的一腔爱国爱农热情么?

1995年,他的七古《黑鬲歌》在北京中华诗词研讨会上获得第一名,随同作参考的两首诗词,其中一首是1992年题《都江堰图》的《伏龙吟》,在这首气势磅礴的七言古诗中,他浓墨重彩地歌颂伟大中国古代水利建设:“禾黍总无旱涝忧,川西平原尽膏腴。堰为农本国之资,立堰护民千载需。九百万亩美胜昔,蜀人勇智今不渝。农水古训耀耿光,中华伟绩世所誉。都江堰,伏龙图。都江堰,骊龙珠。”他为中国农业遗产室所作的丈二“古堰新姿图”,南农大中华农业博物馆第二期工程即将悬挂,长期展出。

诗为心声,诗品即人品。以上我们较全面、细致地读赏介绍了单人耘教授自幼及今这些“清丽质淳”,忠挚为民的诗词佳作,及有关诗的书画作品,深受感染,大得教益。读其诗,想见其为人。读其书,莫如好其人。单老其人,其品,概括言之,在此四端:

一、他十五岁时,1941年,在家乡江浦就有“仁人在埜,君子务农”这样的人生观、世界观,就能作出“烟蓑雨笠不离身”、“一犁养活半城人”这堪称经典的诗,这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

二、1971年,4 5岁,在苏北涟水的“从来茧手胜华章”、“我愿此身化黍稷,再打千堆万担粮”的诗句是他的认识和心愿,也是我们农校师生和所有农业农村工作者的共同心愿。

三、1991年,他6 5岁,在南农大个人诗书画展上大屏幕上的八个大字“知农、爱农、学农、兴农”,道出了他和我们南农大全体师生的心声。

四、2008年他82岁应中国农业展览馆、中国农业博物馆嘱托,已拟好稿将题上展馆大门的对联:“农为本,览天察地;史可鉴,展古开今”,气象恢宏、一字千钧。这就是我们这个爱国者、学者、人民教师对国家、民族、参事议政的忠心与卓见。

2005年,新华日报记者樊华在访问单老后,所写报道《一勺蕴大千》,是这样评论的:“单老的诗以爱国、爱民、爱农为情感基底,内容广泛,题材多样,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单老经常喜欢说的一句话是,没有传统文化,就没有中国精神。‘弘扬国粹,培育新人’不仅是他的自我写照,也是对他一生的最好的总结。”……

樊华还认为,年届八旬的单老如今神清气爽,精力充沛,身体健康,主要得益于有信念,有追求。“目前,单老退而不休,为南京农业大学‘国家大学生文化素质教育基地’兼职教授,仍在教化新人,加之参加多种社会活动,每日忙得不亦乐乎。尤其可贵的是,他秉持传统人文精神,浸沉书墨,淡于名利,以诗书画自怡自振,返朴归真,得以怡人励人,受到大家尊重。所以,其痴可爱,其乐可羡,其行可嘉。”

单老的老友贺采先生在为《单人耘诗书画集》写的序,是以“得山水情可疗疾,饶诗书气能育人”为题的长文来赞扬单老能承传诗教和中国书画艺术,其创作之价值在于有时代感和具有教化意义。文章最后录单老诗友们的共识,认为最难能可贵的是:单老历经阻厄而未馁,是由于“笃于治学为人,达节和光,恺悌物与,厚积于中,词善意美,祥和之气,溢于淡吐,更蕴结于吟咏而不自知”乃有如此丰厚的熠熠生辉、富于哲理、庶能寿人益世的艺术创作。

原江苏省美术馆副馆长、全国美协理论委贡会副主任马鸿增对单老的艺品人品俱高,诗书画三位一体,清气灿然,骨体高逸,气韵生动,十分赞佩,叹为罕见。原江苏省农史学会会长、南京大学茅家琦教授除与大家一致赞美单老的“淡泊名利”,“爱心时时在”之外,更为单老诗书画作品中体现的人文精神所感动——这就是尊重自己的人生价值与人格尊严,尊重他人的人生价值与人格尊严,并说,这有现实意义,是需要高度弘扬的。

以上几家对单老的评论,可以帮助我们对单老人品、诗品及其成就有更全面更深入的了解、认识。

单老本人是怎样看待自己这些成就的呢?

1996年中华书局版《一勺吟》诗词选的跋里记录了单老自己所说:“我的诗画,是一株小草,一勺清水,若能给人一点生机和清静的喜悦,则平生之愿足矣!”

2004年他《诗书画集》出版,向南农大90校庆献礼,江苏省文史研究馆与南农大在瞻园举办诗画展时观众十分踊跃,他高兴地说:“看来,我多年来主张寓教于艺,弘扬民族文化以育人;重农爱农,涵泳水墨情怀以砺己,冀对校内外、家乡的青年学子们有所助益的心愿,是得到人们的赞许了。”

单老给青年学子们的助益又是怎样的呢?

多年来,一届届在校学生凡有机会受到单老教诲、濡染的,素质提高,学习长进,文理互通,爱农重教观点增强的例子很多。兹举一二:如毕业后就分在西北农林科技大学任教的张永康同学一直与单老保持联系,他曾说:“学生以为,人之所以为人,在精神生活上要富足、充实,这一点老师为学生做了楷模,……老师饱览博学,淡泊名利,让人肃然起敬……。”“……工作余暇,取出老师的诗细读,真是如坐春风,令人神清气爽……现在您住到校中,那些学弟们能有幸常聆听您的讲座,我为他们庆贺……”

2004年应届毕业生王伟在校报上发表《如歌、似水,我的青葱岁月》一文说:“今年,学校迎来了她九十岁生曰。……儿女们为自己的母亲梳妆打扮书写更加辉煌的九十年,一百年……‘汲旧学之精微,用新知之深邃,树人文之宏绩,纪历史之进程。’品吟着单人耘老先生写下的这四句诗,无由的,开始在心中奏起青葱校园的时代进行曲。”单老为颂南农大百年办学之功所写的《铜鼎赞》上铿锵诗语,在学生中间鸣响了。

单老2003年被评为全国诗教先进工作者,(南农大被评为全国校园诗教活动先进单位),又是南农大学生美术会、诗社的顾问,常与学生座谈,辅导,学生常写文报道,这就是其中之一。

近年来,被江苏省诗词学会、《江海诗词》编辑部聘为顾问,又在江城诗社(江浦),荆溪诗社(宜兴)担任顾问,还有其他一些社会活动,但仍时时关注南农大、家乡青年学子们的诗书画的学习和创作,不辞辛劳,并说“学生和诗”是他的“生命”。

单老“以诗为食,以诗为药,以诗为镝,以诗为臬”。

这就是我们敬爱的一心为人民而笔耕墨耘的诗人书画家、农史研究者、素质教育教授单人耘老先生。

原中华书局总编傅璇琮先生是国家古籍整理规划小组秘书长,现在是清华大学“中国古典文献研究中心”主任,仍在期盼单人耘教授辑集自1996年香港回归后迄今建国60周年的诗词出版,作为他审定的《一勺吟——单人耘诗词选集》的续集。中国人民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哲学科评议组成员刘大椿教授及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北大美学与美育研究中心教授朱良志先生和已逝的上海人民出版社编审、历史、农史、版本学家胡道静前辈一样,都认为单人耘教授诗词书画的创作涵蕴,可媲美唐宋,具有时代感,足以传世。期盼有关单位及有志青年学子们全面为之整理、出版。他们将撰文阐说。

南京大学中文系青年教授、博导、有学术著作多种、现在韩国讲学的许结教授同意他的父亲许永璋先生对单教授的这些评价:“人耘诗老,工诗词擅书画篆刻,多才多艺,立品尤有古人风,交久知深,钦羡无既……”是能论“微茫诗道”的“旷代高人”。  

以上诸家对单老教授的评赞,单老以为都过高了,总不愿示知我们,多次劝释,才肯披露,这正是如他自己词里所说:“尘患撄人,洁衿在已”,……“文章大块,供刍荛侣”,“有实无名为至乐”,总认为自己六七十年来学业上的一些成绩不过是“矜光洁,千秋一点萤篆”而已,自己怎能不像一柄白荷受“朝霞烘映”,而不“朱颜腼腆”呢?

    2009年10月1日  南京

——   

注:①清郑板桥在《范县署中寄舍弟墨第四书》中,非常明确地讲:“我想天地间第一等人,只有农夫,而士为四民之末。农夫……皆苦其身,勤其力,耕种收获,以养天下之人。使天下无农夫,举世皆饿死矣。”

②《论语·子路》中有这样一段记载: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

③石碛桥,桥林古镇名。刘四娘,作者母亲的街坊好友,会唱很多秧歌。

江上叟:作者童年老师林散之先生自称江上老人,其家住乌江江家阪,屋后小山上有江上草堂